茗馥

丹壁藏书册廿三万,读与报君恩

【楼诚/沈方】先觉者的困境(二)

  • 主线是情感而不是叙事,导致没有一件事叙述好

  • 让明长官走浪漫主义风格是我的错,这锅我背了

 

方孟韦关了灶火,把两个三明治端到桌子上。沈剑秋把信收起来。

方孟韦:“我还从来没有这样接触一个共产党员。虽然大哥和你,还有姑父,还有……崔叔,都是……但是你们首先是我的家人,其次才是社会身份。我离开北平以后,本打算再也不接触这些。包括你做过的所有事的原因,我也不想了解。”

沈剑秋:“现在也没有让你去接触,只是当做认识一个朋友。”

方孟韦:“为什么让我去见他?”

沈剑秋:“你不是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吗?”

方孟韦:“你们俩有事瞒着我?”

片刻的沉默。

“你和明诚曾经是同事吧。”

沈剑秋:“对。”

方孟韦:“明诚身上有什么问题?”

沈剑秋露出了为难的神情

方孟韦:“你在害怕什么?我就在这,无论如何不会离开你,你还在害怕?”

沈剑秋站起来把人抱了满怀。方孟韦现在越来越会说情话了,往往让他措手不及。

“孟韦,我只能说,让你见他,我们不是出于任何卑鄙的原因。”

方孟韦:“好了,我不问了。我自己去问明先生。”

 

方孟韦走进明楼的书房,一眼看到了书桌旁的画架,用白布遮了,但又没有落灰。

“明先生在作画吗?”

明楼:“这是原来阿诚用的,他总嫌我乱动,就摆在这了。阿诚是一个很天才的孩子,他虽然选择了经济,但是对艺术更感兴趣。无论是调香,绘画还是声乐。”

方孟韦:“家兄也是,他的美声唱的很好。”

明楼:“还未请教昆玉姓名?”

方孟韦:“家兄方孟敖。”

明楼沉吟一会,“这个名字我在报纸上见过,大约是民国三十三年前后。如果是十年前我一定记得清楚,现在很多事都不记得了。”

方孟韦惊叹:“有这么回事,一点不差,明先生谦虚了。”

明楼叹道:“你们兄弟感情很好。”

方孟韦脸上一热:“还是讲明诚先生的事吧。”

 

明楼:“我们刚到巴黎的时候阿诚很不适应。他只有十五岁,在国内只上过两年初中,法语学了一些,但在法国生活还是很不够。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他为了尽快适应,就出去打工,一边上学一边打两份工,和那个时候很多勤工俭学的中国留学生一样。巴黎的工业水平很高,工人阶级和工会的势力是国内不能比的,法国共产党和社会党的发展很快,我党早期的很多领导同志都曾经来法国学习,这些也是我选择法国的原因。

我在上海的时候就曾因为周佛海[1]了解到共产党——他的岳父,上海总商会的会长杨卓茂与我的父亲是故交。周佛海是一个很不安分的人,一个彻头彻尾的投机分子。我在大学的时候加入共产党是与这个人毫无关系的,但加入蓝衣社却是通过他。

五卅运动以后,上海的工人运动愈发频繁,我便是在这时入党的。如果说像我和剑秋这样的人,选择了对阶级的背叛和反抗,阿诚选择共产党,与他的出身一定有关系。现在想想虽然在我意料之外,却是情理之中。”

 

明诚考入巴黎大学的第一年,不再和明楼住在一起,靠着奖学金和勤工俭学搬进了学生公寓。公寓位于巴黎拉丁区,面积不大,好在是独立结构。他从打工的花店回来,毫不意外的看到明楼正在这里。

“大哥怎么来了?”

“来看看你,住得习惯吗?”

“这里很好,离学校近,很安静,也很有氛围。”

“和我住在一起不好吗?”

八年以来,明楼的教养、管束、关怀、帮助,是他成长的沃土,也是唯一的牵绊。明楼于他而言与父亲不同——虽然他从没有一个“父亲”——明楼虽然比他稍长,但毕竟是同辈人,收养他的时候也还是个孩子,他们共同长大。明楼又不是一个普通的兄长,明楼的背影通常沉默而伟岸,他们很少嬉闹,没有机会像一般的兄弟一样打架、争吵再和好;也很少拥有共同话题,因为明楼前进的步伐太快了。

他们最亲近的时候,是在明诚胆怯和质疑自己的时候,明楼会毫不犹豫地支持他,无论是思想上,还是行动上。鼓励他挥出第一拳,鼓励他和同学争论,甚至是鼓励他去追求艺术,鼓励他去追求爱情。明楼的爱不在于保护,而在于尊重,以至于养成了明诚性格中桀骜的一面,这使他成为了一个和童年的阿诚截然不同的人。

明诚亲近他,出于一种动物本能。明诚尊敬他,崇拜他,因此想要远离,以保证自身的独立。这种矛盾的心情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发鲜明。

“我住在学校附近,方便和同学讨论。”

明楼掐指一算,是孩子的青春期到了,有点叛逆,不喜欢家长约束。明诚已经不像小时候一样唯唯诺诺,这让他既失落又欣慰。

他虽然一直支持阿诚的决定,但还是要表达出他的不满。

“好吧,虽然你都没有和我商量过,但既然你已经决定了,也只能这样。晚上自己做饭吃吗?”

阿诚撇了撇嘴:“米虫。”

明楼:“你说什么?”

明诚:“大哥想吃什么?”

 

明楼:“在短暂离开阿诚的日子里,我反思自己是否对他太过依赖了。我曾经把依赖归结为信任,他是我庞杂生活中最简单的部分。直到我意识到他才是最难解的谜题。

“其实我早该发觉这里面的蹊跷。阿诚打工的花店,店主是个中国女人。如果不是我的一位同志[2]提醒,我甚至不知道这个人是贵婉。贵婉是我在巴黎大学的同事,哈尔滨经商的世家,我的老相识,也是中共旅欧支部巴黎交通站的负责人。他瞒了我足足一年。”

方孟韦:“您是说,明诚先生加入共产党不是在您的介绍下?”

明楼:“我不知道自己在这个问题上起到了什么作用。但我们选择了向彼此隐瞒。”

 

巴黎的寒夜,明诚跪在明楼的枪口下。他们分属于两条线,此前从没有交叉,明诚也是刚刚得知他的共产党身份。原来他们始终走在同一条路上。

“说!说错一个字你就完了!”

明楼的愤怒根本不需要掩饰,他的心疼和担忧使这团怒火愈烧愈旺。他与陌生的眼光打量着明诚,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加入组织,执行任务。弟弟在不知名的地方悄悄长大,已经不需要自己了,这种认知令他绝望。

而明诚,他狂热的崇拜着这样的明楼,眼神深邃,表情冷漠。他由于恐惧而兴奋,由于寒冷和激动而浑身发抖,这种潜质很快将使他成为一个优秀的特工。

明诚哭着求饶,一旁倒卧着贵婉的遗体。

跪在地上的小东西单薄而脆弱,仿佛还是那个怯生生叫他哥哥的幼崽,远处蓄势待发的长枪随时可能结束他的生命。

明楼没有任何理由不原谅他。都是我的错,他心想。

 

“明诚对我暴露身份的当天贵婉牺牲了。他仍然履行紧急程序前往列宁格勒,进行军事培训,为期两年。出乎我意料的是,阿诚从苏联回来以后,竟然没有回巴黎。当时明台正在图尔大学读书,他给我来信,我才知道阿诚直接去了图尔找他。”

书房的门被人敲响了。

“先生,咖啡。”

昨天给他开门的女士端了咖啡进来,方孟韦下意识地起身去接,女人顿了一下,不知道该不该松手。

明楼:“孟韦是客人,给我吧。”

方孟韦静立在一旁。

明楼:“谢谢,你先出去吧。”

方孟韦看得奇怪,这两个人之间像是主人和佣人的关系,可是看起来既十分熟悉,又有着深深的隔阂。

 

明楼:“阿诚十岁来到明家,到了二十岁的时候,他已经成为我生命中最复杂的谜题。山不来就我,我便去就山。我向学校请了假,去图尔看他们。”

 

他们在图尔火车站见面,两个弟弟都穿了西装,明台长高了不少,快和自己比肩了。明诚也长开了一些,如果分别之前还很稚气,现在已经完全是个男子汉了。明台看到自己拉着阿诚跑过来,明诚自然地接过行李。

明楼已经不能再用以前的经验和他相处,一时间也拿捏不准他的态度,究竟是不是在刻意回避自己。

多年未见,对于哥哥的到来,明台本来是很高兴的。但是明楼住下以后,规矩又多了起来,明台又敬他又烦他,和小时候一点没变。

明台回学校上课,明诚在巴黎的学业还在休学期间。他没有提回巴黎的事,明楼便不询问,直到阿诚邀请他观看理查·施特劳斯的《厄勒克特拉[3]》。

他们从图尔歌剧院出来,明楼执起阿诚的手,十指相扣,明诚没有反对。这双手几个小时前曾为他打上领结,手法细致精巧,手的主人显然没有因为精神压力而对酒精、香烟或者药品产生依赖。

明诚:“大哥知道烟缸最初给我的任务是什么吗?”

烟缸就是贵婉。

明楼:“我能知道吗?”

明诚:“是和你有关。”

明楼:“观察我、监视我?”

明诚嘿嘿笑了两声:“差不多。烟缸是知道你的身份的。其实我也知道。”

明楼含着笑意看他。

明诚:“大哥在家都不避我,我也能猜到一些。我接受烟缸的领导,也是希望能帮助你,保护你。”

明楼并不答话。

“大哥,对不起。”

明楼:“因为利用我的信任?”

明诚:“还有辜负了你和大姐的期望。”

明楼:“你离开的这两年里,我会自责,却没有责备过你。让你置身于危险中,或者孤身出走,都是我的过失,唯一让我难过的是,你不信任我,”

明诚:“大哥,我已经长大了。”

明楼停下脚步,有点理不清思绪。他从巴黎跑到图尔,来到明诚身边,才有了一点候鸟还巢的安稳感,这是一种病态的依恋,因为两年的分离而愈发清晰。

“阿诚,我尊敬你,也爱你。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,因为你还没有爱情的经历。我以为曾经感受过爱情,但我此刻对你有一种更加强烈的感情。”

阿诚因为这自白而震撼。明楼是一个谨慎而极富责任感的人,很少表露自己。但他分辨不清自己的感情,是爱慕更多,还是延续了幼时的惯性。

“大哥,我以现在的身份帮你不好吗?”

明诚是谦卑的,也是高傲的。

明楼:“没有想好不必回答我,你始终是我重要的家人,我什么都不会要求你。”

明诚没有正面回答,他上前一步抱住明楼,说:“明楼,我很想你。”

这是在1936年的法国,欧洲大陆沉浸于暴风雨前虚伪的安宁。

 

 



[1] 中共一大代表,1924年脱党。

[2] 王天风。

[3] 厄勒克特拉情结即恋父情结


 

在写的过程中不断地给自己挖坑,犯了很多写作的忌讳,不知道怎么办,很难过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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